????368萬元于普通農(nóng)民可保終身衣食無憂,但于河南禹州農(nóng)民時建鋒和時軍鋒兄弟而言卻是一場災(zāi)難。因為被控用假軍牌偷逃368萬元高速公路過路費,時建鋒被判無期徒刑。隨后,時軍鋒也投案自首以減輕罪罰。
????時家兄弟從雞苗小販到“逃費大王”的人生路徑,也演繹出一條公路“食物鏈”,時建鋒被課以無期重刑,其他食利者目前安然無恙,似乎也表明他們不過是“食物鏈”中最脆弱最易被切割的一環(huán)。??南都記者 張國棟 發(fā)自河南
????運沙“生意經(jīng)”
????時家兄弟的軍牌車行車路徑是從平頂山下湯到許昌禹州,時軍鋒當(dāng)時所開“時風(fēng)沙場”的沙均來自毗鄰下湯收費站的沙河,河中所產(chǎn)沙質(zhì)量較好,頗受禹州沙場老板青睞。
????運沙并不是一宗利潤豐厚的生意,運輸是最大的瓶頸?,F(xiàn)仍在禹州經(jīng)營一家沙場的董姓老板以時軍鋒案所用俗稱“后八輪”卡車,給南都記者算了一筆賬:采購一車沙成本七八百元,可賣2600元左右,毛利1800余元,扣除燃油成本900元,兩名司機工資200元,利潤只有700余元。
????超載已是必然。在禹州無梁鎮(zhèn)十字路口,司機們介紹說,不超載不僅賺不到錢,反得倒貼。董老板舉例說,“后八輪”核載15噸,采購一車沙成本為225元,可售500余元,毛利200余元,但燃油成本即花費700余元,再加上司機工資,如果不超載,拉一車沙需倒貼六七百元。
????超載不可避免,司機們駛上公路不得不面臨兩難選擇:若走高速公路,過路費不可想象,時建鋒案被算出每次通行成本為平均一個來回3126元,遠超出可以賣出的2600元,只能倒貼。
????走省道同樣意味著“高風(fēng)險”。在禹州無梁鎮(zhèn)的十字路口,多名司機向南都記者介紹稱,僅從下湯到無梁鎮(zhèn),中間需要經(jīng)過曹莊、郟縣、寶豐3個超載檢測站,如果超載被扣,按河南省方面規(guī)定罰款,平均在數(shù)千元,有時甚至數(shù)萬元。以時軍鋒的“后八輪”為例,核載為15噸,但普遍載重達五六十噸,最多時達70余噸,如果按照標(biāo)準(zhǔn)罰款,每趟都要被罰上萬元。
????熟悉行情的司機還告訴南都記者,在超限站的附近有幾輛車牌被遮的小轎車是“中間人”,如果超限被攔,找這些人疏通關(guān)系,每趟交100元即可通行。曹老板介紹說,從下湯至禹州有3個超限站,其中曹莊和寶豐都是最近兩個月所建,找到“中間人”一趟過3個站扣300元,郟縣運營時間較久,如果找到熟人可以買“月票”。時軍鋒也在自首前對南都記者介紹說,他以前走省道過超限站買“月票”,每站每車1500元。
????無梁鎮(zhèn)一名在無梁至開封運營近20年的不具名人士告訴南都記者,這段160余公里的路段也需經(jīng)過4個超限站,他購買的“月票”每站為3000元至4000元不等。
????除了超限站之外,司機另一項必須的開支是罰款。據(jù)司機們介紹,罰款通常在50元至200元之間,最高達500元,因車輛普遍經(jīng)過改裝超載,只要被抓,均要開罰單。
????從下湯至禹州,需要經(jīng)過3個縣交警隊的管轄區(qū)域。司機們反映說,基本屬“雁過拔毛”,一趟至少需交150元左右罰款,還是以不開票為前提。
????經(jīng)此折算,如果拉一車沙從下湯起運,經(jīng)從省道運至禹州,再扣除必不可少的400元左右的罰款成本,一趟的利潤只在三四百元之間。其間如果遇上超限找不到“中間人”疏通被按標(biāo)準(zhǔn)罰款,就只能賠本。
????昨日上午,在禹州曹莊超限站,一名從禹州運煤至河南焦作的司機沮喪地告訴南都記者,他載重100余噸的大卡車因超限于17日凌晨被流動治超車輛查扣,如按標(biāo)準(zhǔn)罰款在2000元以上,他的運費也只是2000元,剛剛上路就白跑一趟。
????軍牌“護身符”
????高速跑不起,省道利潤微薄且風(fēng)險頻頻,軍牌生意應(yīng)運而生。
????河南中原高速平頂山分公司法律顧問王繼濤告訴南都記者,高速公路公司只是一個運營企業(yè),沒有任何查驗車輛的權(quán)力,碰上制式的軍警車牌照,或者持有綠色通道通行證的農(nóng)產(chǎn)品等車輛,都需要無條件放行。
????時軍鋒掛上軍車牌照顯然看準(zhǔn)其中的商機。在經(jīng)營運輸之前,時家兄弟只不過是販雞苗的小販,大哥時銀鋒向南都記者介紹說,該村多年以販賣雞苗為業(yè),近年來生意逐漸慘淡,村民多外出務(wù)工,其弟時建鋒曾在火車站扛過兩百多斤的玉米包,時軍鋒則遠赴浙江幫人開車。
????時銀鋒介紹說,2006年左右,時軍鋒從浙江回到家鄉(xiāng),開始涉足交通運輸業(yè)。據(jù)時軍鋒在自首前向南都記者介紹,他貸款30余萬元購買兩臺前四輪后八輪的貨車,掛民用牌照跑運輸,但利潤微薄,一趟只能賺三四百元,其間又出了兩次翻車事故,車輛大梁嚴(yán)重受損維修花費數(shù)萬元,最后以折價賣掉兩車虧本十幾萬元收場。
????2007年左右,時軍鋒經(jīng)人介紹認識了自稱武警干部的“李金良”,并經(jīng)“李金良”介紹認識自稱武警某支隊副參謀長“張某田”,從此開始軍牌生意。
????姑且不論真假,有軍牌這個“護身符”,時家兄弟的運沙生意通暢了許多。據(jù)時建鋒此前在庭審中稱,持軍牌運營8個月獲利約為20萬元。但根據(jù)沙場董老板提供的相關(guān)各項收支狀況,在時家掛軍牌運營期間,購一車沙成本為600元左右,可售2100元左右,油耗為500元左右,每趟毛利為千元,一天走高速公路可運3趟,扣除司機工資和輪胎損耗300元左右,一天利潤為5700元左右,一個月為18萬元左右,再扣除其他沙場租金、人員工資,運營8個月可獲利百萬元以上。
????時家的光景自此好了許多,時家兄弟所在的祁王村村主任時永軍告訴南都記者,全村2000多人中,時家經(jīng)濟條件原為倒數(shù),但時家拿到軍牌跑運輸后,成為村里的“暴發(fā)戶”,他先是買了一臺現(xiàn)代轎車,后換成本田雅閣,繼而又換成價值47萬余元的豐田霸道。
????利益“食物鏈”
????據(jù)一名武警內(nèi)部人士介紹,軍用牌照的審批相當(dāng)嚴(yán)格,市級武警支隊只能在申請用途后,才能向省級武警總隊打報告申請,除非應(yīng)急提前報告,但數(shù)量也非常有限,而且軍車的著色都是部隊專用軍綠色,需持“三證一單”(士兵證、行車證、駕駛證和部隊的派車單)才能上路運輸,因而一般很少造假。
????在時建峰案件中,河南省武警總隊出示證明稱,時建鋒所持的兩副軍用牌照均為假造,即使是兩副假牌,背后摻雜的利益令人咋舌。
????時軍鋒向南都記者提供的一份與自稱“張某田”和“李金良”所簽的合同顯示,這兩副軍牌需要向上述二人支付前期協(xié)調(diào)費用24萬元,每個月還需繳納8萬元。另外,合同中還約定給下湯收費站正副站長工資共計1萬元,一年總計為132萬元。
????以運營8個月為計,時軍鋒兩輛掛軍牌車運營收入僅為140萬元左右,扣除需要支付的100余萬元,實際收入只是如他所說的20余萬元。大哥時銀鋒說,前期買車時,時軍鋒還多有借貸,每有收入都要還貸,因而手頭并不寬裕。
????對于一個農(nóng)民而言,這仍不失為一門好生意。時軍鋒還計劃擴大經(jīng)營,并訂購了10輛車,還引來投資者,后來被時軍鋒指拿了百萬元沒有辦成事的唐某就是其中之一。他在接受采訪時介紹稱,自己知曉時軍鋒做軍牌運輸生意,一趟可賺千元,遂投資50余萬元給時軍鋒買車,但沒想到時卻告訴他,有兩輛車已被扣下。
????祁王村村主任時永軍也以羨慕的口吻說,如果一切運營正常,時家干幾年就可成為千萬富翁,絕對可以從倒數(shù)變成村里的首富。
????背后“隱身人”
????圍繞軍牌的“食物鏈”都是以時軍鋒兄弟為主體而展開,但不知究竟是哪個環(huán)節(jié)出了問題,導(dǎo)致時家兄弟落得個車被扣、人被拘的后果。
????不管軍牌真假,兩臺掛軍牌車最初在高速公路上運行良好,時軍鋒也向南都記者介紹說,其間碰上幾次查車,但均順利通行,也讓他更堅信車牌為真,可以順利運營。
????各方關(guān)系也處理得不錯,時任下湯收費站副站長李占峰也對南都記者稱,在李金良持證上門辦理相關(guān)證明時,自己曾接受李金良宴請,事后還與李金良在許昌吃過兩次飯。他還確認首次宴請時,一名李金良的隨行人員與照片上時軍鋒相貌相似。
????值得玩味的是,2009年1月1日,在李占峰舉報之后,兩臺車被扣留半年之久,時軍鋒還拿到一份加蓋有部隊公章的車輛放行通知單,落款日期為2009年6月15日,行文對象是河南省治超辦,內(nèi)容是已經(jīng)對兩臺車進行了處理,各處罰1.1萬元,請對方按規(guī)定給予放行。直至2009年12月18日,車被扣已近一年后,時建鋒才被拘留。有消息稱,該案進入刑事審判,正是河南中原高速方面對己方高速通行費受損300余萬元不滿而向警方報案。
????時建鋒被拘之后,時軍鋒也開始四處活動,圍繞著時家的整個利益鏈條也開始運轉(zhuǎn)。時軍鋒稱,他找到唐某,唐找其自稱警察的小舅子四處活動,前后花費99.5萬元,但沒有效果,小舅子稱“事情太大管不下來”。
????另一關(guān)鍵人物“李金良”卻一直沒有進入警方的視野,即使是魯山縣檢察院和平頂山檢察院兩次退查,均要求查清“李金良”在案件中的關(guān)系,但呈報審查起訴的材料中均無此人,后部隊方面出文稱,經(jīng)查沒有“李金良”此人,公安機關(guān)也未對這名自稱武警的“李金良”追查,另一名也被介紹為武警某支隊干部的“張某田”也沒在案卷材料中著墨。
????被指收受了每月5000元的下湯收費站正副站長也在案發(fā)之后站出來稱,從沒有看到過時軍鋒所稱的合同,也不認識沒聯(lián)系過時軍鋒。但時軍鋒卻稱,自己與李占鋒有通話記錄。河南中原高速方面也稱,經(jīng)過自查,正副站長二人“肯定沒有經(jīng)濟問題”,還反證稱,“如果有問題,李占峰怎么可能站出來舉報”?
????紛紛撇清關(guān)系之后,剩下的就只有農(nóng)民時建鋒一個人,他能“咬”出來的,卻只是自家兄弟時軍鋒,時軍鋒也只有在媒體蜂擁而至?xí)r,才敢拿出那份不離身的“合同”去自首。
????如今案件已經(jīng)退查,“張某田”、“李金良”、唐某等人究竟是誰?才有了一絲重現(xiàn)端倪的機會。 |